胡兴德是在镇子外的老树下被找到的。

    井绳结成死结搭上树桠,下面摞了石头,就差把头伸进去。

    几个力气大的年轻小伙把人制止住。

    上了岁数的老人儿也被惊动了,数落他:“你有几条命够折腾,小豆芽和她娘你不管啦?”

    胡兴德先是愣,丢了魂儿似的任人从石头上拽下来,听到“小豆芽”,才讷讷地动了动眼珠子,疲倦的目光扫过众人,良久,像抽出最后一口气般颓坐在地上,单手盖住了通红的眼。

    和豆芽儿娘的歇斯底里不同,胡兴德只在手缝里溢出些潮意。

    他手支着眼眶,整个人佝偻在地上,像被生计、科考、功名一同压弯了腰,磋磨得不成人样。

    凉晴站在人群中,沉默无言。

    若说刚才在小豆芽家,目睹豆芽儿娘寻死腻活,她尚且能抢回她的命;现在面对胡兴德,她觉得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她偏开头,不想去看。

    沈昭负手立在不远处,目光没有完全聚焦在胡兴德身上,看起来所有所思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胡兴德到底是个男人,在这众目睽睽下掉眼泪,也觉得丢人。

    他使劲搓了搓脸,让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,然后起身往人群外走去。

    看这样子,夫妻俩的死志都已去得差不多,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来一出灌煤油和上吊的事。

    老人让大家伙该回家回家,别总是凑热闹。

    其实是让胡兴德免得面对这么多人。